“我每天早上4點半起床,5點到滑冰場。7點滑冰結束,然后去學校。放學后,我練習鋼琴,做家庭作業(yè),再到滑冰場練一個小時,然后回家,9點半上床睡覺。”
別誤會,這不是中國孩子的生活,而是一個13歲美國小女孩的作息表。當看到美國前國務卿康多莉扎·賴斯在她的自傳《非同尋常——賴斯成長回憶錄》中如此描述自己的中學生活,老實講,我很震驚。我想象中的美國孩子多是玩著度過自己的青少年時光的,只有中國孩子才會過這種所有時間被排得滿滿的苦行僧似的生活。我也很好奇,她難道不厭倦不反抗?賴斯的答案是:“我沒有空余時間,但我也不在乎。”因為她時時能感到自己的進步,而且滑冰這項運動教會了她“自控和堅韌”。賴斯最終還是放棄了這種沒有空余時間的生活,她只堅持了三年。但她從沒有后悔過,反而感謝父母這種近乎嚴酷的安排。
人類顯然有許多東西是相通的。賴斯的父母其實和無數(shù)中國父母一樣,他們篤信教育能夠改變命運。就像賴斯所說:“任何可以稱得上是教育機會的事情,約翰和安吉麗娜(賴斯的父母)都要去試一試——或者說讓我去試一試。他們相信,教育是一副盔甲,可以幫我抵御一切,甚至可以抵御伯明翰乃至整個美國根深蒂固的種族主義……”賴斯的父母最終成功了,她的女兒成為美國第66任國務卿,有史以來第一位居此要職的黑人女性。
賴斯的成長經(jīng)歷或許能給許多野心勃勃的中國父母以信心。但問題是,賴斯只有一個。用當下許多人愛說的一句話就是:她的成功不能復制。更重要的是,你的孩子不必成為賴斯。換了我,我決不會因為孩子有萬分之一的機會成為什么重要人物而做這種孤注一擲的教育投資,因為我更看重孩子的健康和快樂。
當然,賴斯的父母在做那些教育投資時并沒有想到自己的女兒未來會成為國務卿,他們可能更希望她成為一名滑冰世界冠軍、一位鋼琴家。他們之所以這么做,一半是出于自覺,一半是出于本能。他們相信教育的力量。不過,這只是問題的一面,另一方面,賴斯的父母同樣篤信情感的力量,所以他們一面讓孩子嘗試每一個稱得上是教育的機會,一面還會陪小賴斯去看橄欖球比賽、陪她做各種游戲、帶她參加社區(qū)和教會的活動,同時在孩子每個重大的人生選擇中充分尊重孩子的意見。
賴斯的傳記中有這樣一個細節(jié):一次,7歲的賴斯和父母一起做一個大力鼠的游戲,其間保險代理人賓厄姆先生到訪,此時她的父母沒有停下來,而是讓賓厄姆先生在客廳里等一會兒,繼續(xù)完成和孩子的游戲。賴斯由此感到:“父母把我們在一起的時間,看得比和賓厄姆先生的任何業(yè)務都重要,這讓我感到非常自豪。”或許,正是父母這份悉心投入的情感和愛,才讓賴斯對中學時嚴酷的教育安排安之若素。
事實上,情感教育是教育極其重要的一部分。我覺得,這方面恰恰是一些父母所忽視和難于做到的,他們往往太看重知識和智能層面的教育,而忽視了情感和愛。一些老師可能也有意無意地忽視了對孩子的情感教育和人文關懷。
清代學者戴震曾說:“理也者,情之不爽,失也。未有情不得而理得者也,”可惜的是,現(xiàn)實生活中,因為“情不得”而發(fā)生的悲劇時有所聞——小學生相約自殺,大學生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輕生或傷害他人,豆蔻年華的年輕人為買Iphone而賣腎,如此等等,委實讓人痛心。如果這些孩子從小多接受一點敬畏生命的教育,父母或老師多一點對他們實實在在的關愛,悲劇其實完全可以避免。
或許有人會問,情感教育那么虛,如何落實到行動?其實,孩子們的游戲、閱讀、團隊活動,與同伴、父母的交往以及其他社會實踐活動,都是情感教育的方式。甚至一個充滿詩意的老師,都會給孩子的一生帶來不可估量的影響。
我喜歡哲學家雅斯貝爾斯的一句話:“教育的本質意味著:一棵樹搖動一棵樹,一朵云推動一朵云,一個靈魂喚醒一個靈魂。”理想的教育應該就是這樣充滿情感、愛和詩意的。現(xiàn)實中的教育有時的確像一副盔甲、一件隱身衣、一塊敲門磚,但這樣的教育未免嚴酷功利,又能有多少樂趣可言?幸福的教育應是一首詩、一支歌、一幅畫,給施受雙方帶來美好和感動。教育的過程可以是舒緩而優(yōu)雅、幸福而快樂的,關鍵是我們如何去做。劉穎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