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龍，龍龍！”25日下午5點，在水果湖第三保育院門口接孩子的人群中，姜爹爹用濃重的河南口音呼喚孫子的小名。
4年前，姜爹爹和老伴從河南農(nóng)村老家來到武漢，幫兒子帶孩子。“等孫子大了，我們還是想回老家。”他告訴記者，他和老伴還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回老家安度晚年。
隨著城市化進程加快和競爭日益激烈，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選擇離鄉(xiāng)工作。很多父母由于擔心子女在外生活無人照顧，或幫子女帶孩子，選擇離開家鄉(xiāng)、來到子女所在的城市生活。
子女在外闖明天，父母跟著“漂”晚年。這樣一個老年群體被稱為“老年漂”。離開家鄉(xiāng)，落腳異地，面對忙于工作的子女、全然陌生的環(huán)境，老來還需重新適應的他們，過得好嗎？
父親還沒退休，母親獨自來漢
“面臨的最大問題是孤獨”
50歲的丁女士是湖南邵陽人，去年女兒在漢結婚生子，丈夫又還沒退休，她獨自一人來到武漢幫女兒帶寶寶。“對我媽來說，現(xiàn)在面臨的最大問題就是孤獨。”丁女士的女兒玲玲（化名）說，她和老公每天早出晚歸，白天留下母親一人在家?guī)殞?，沒人說話。加上母親習慣說湖南方言，偶爾抱著孩子出去溜達，出了家門，一般不敢與別人溝通，也很難和街坊鄰居成為朋友。
玲玲明顯感覺了母親的這種孤獨。她說，“每當我下班回家，走進院子，就發(fā)現(xiàn)媽媽早就在陽臺上眺望著，等我回來……”
她說，有次陪母親去醫(yī)院看病，醫(yī)生語速較快，母親連連搖頭說“聽不懂，聽不懂”，“從此她要去醫(yī)院，都一定要我陪著，否則她不敢去。”
感到孤獨的不僅僅是母親。玲玲說，父親一人在老家，偶爾生病了都沒人遞上一杯熱水，但目前又不可能到武漢來，只好經(jīng)常打電話給母親，父母每天在電話里互相噓寒問暖。“我有時想到爸爸一人在家孤零零的，也很心酸，但照目前的情況，我和老公都要上班，媽幫我們帶孩子，根本離不開啊。”
更讓玲玲感到苦惱的是，可能是因為孤獨，母親不時會有情緒波動，還經(jīng)常吵著“我要回去”，“這讓我和老公也感到很為難，不知道該怎么辦。”
每天等孩子下班回家
“現(xiàn)在的生活重心就是女兒”
今年9月，52歲的趙女士辦好提前退休手續(xù)，從鐘祥老家來漢照顧女兒。“現(xiàn)在的年輕人實在太辛苦了，每天早上7點多就要出門，晚上9點才能到家，經(jīng)常不按時吃飯。”之前在老家時，趙女士每晚9點半都會給女兒打個電話，女兒要么擠在回家的公交車上，要么就是剛到家累得躺在床上動彈不了。
趙女士的想法是，和女兒一起住，趁還能“做得動”的時候幫女兒料理家務。“以后她還要結婚生孩子，像她那樣的工作，幾乎不可能有精力去照顧小孩。我給她在后方當好‘保姆’和‘后勤部長’，讓她能安心工作。”
自從來武漢后，趙女士唯一的生活重心就是女兒——每天早上起床后，她要給女兒做早點，接著洗衣服，出門買菜，準備午飯……
對趙女士來說，一方面，為能給女兒解除后顧之憂感到欣慰，另一方面，卻也不時感到孤獨。“我在老家親戚朋友多，經(jīng)常串門很熱鬧，晚上還去廣場上跳跳舞，自從來了武漢，每天出門唯一去的地方就是菜場。”趙女士說，除了女兒，周圍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不過，趙女士已經(jīng)意識到必須逐漸改變這一狀況。“孩子工作忙，指望她來陪我是不現(xiàn)實的。”她說，爭取讓丈夫明年也到武漢來，有個伴就會好多了。
武漢父母到上海幫兩個兒子帶孫子
“最怕生病，最苦惱的是醫(yī)保”
在外人看來，武漢人陳秀蘭算得上是“成功母親”——她的三個兒子，現(xiàn)在一個在美國，兩個在上海，且都有不錯的工作。
2008年，陳秀蘭和丈夫離開位于東西湖的家來到上海，幫二兒子帶孫子。去年，小兒子也添了孩子，陳秀蘭夫婦又開始幫小兒子帶寶寶。“我真不想在上海了，特別想回武漢，但我們不幫忙，他們又沒有辦法。”陳秀蘭說，他們夫婦倆一來上海就被“拴死了”，因為需要時刻盯著小寶寶，根本沒多少自由活動的時間。
生活中也有很多不便。陳秀蘭說，她和丈夫說的是蔡甸方言，上海人聽不懂，所以家里吃的菜都是兒子利用周末時間一下子買好多回來，放在冰箱里。另外，和兒子媳婦住在一起，兩代人生活習慣不同，也容易產(chǎn)生摩擦，發(fā)生不愉快，這也是他們不愿意看到的。“但一想到孩子們掙點錢不容易，還背著一百多萬元的房貸，如果請保姆，不僅費用高，還不放心，心就又軟了。”
上周，因為腰椎間盤突出，陳秀蘭的兒子幫她買回了一千多元的藥。她說，現(xiàn)在最怕的是生病，最苦惱的是醫(yī)保問題。因為大城市看病貴，隨便住個院就是好幾千，而她和丈夫的醫(yī)保在上海用不了，看病住院要報銷還必須回武漢。“本來是想來幫孩子們減輕負擔的，不想最后反而變成了他們的累贅。”
專家談“老年漂”：積極融入新的城市
“在我所住的小區(qū)，經(jīng)?？吹揭恍├先送浦⒆訒裉?，這是一幅多么其樂融融的生活圖景。”武漢市社科院研究員劉崇順說，出現(xiàn)“老年漂”，是因為中國人有很濃厚的“家”的情結，對于父母來說，子女年齡再大、事業(yè)再成功，也永遠是自己的孩子，永遠需要呵護和支持?？粗优聵I(yè)和人生雙重發(fā)展，父母會覺得那是自己人生價值最大的體現(xiàn)。
劉崇順說，應該看到，很多“老年漂”是為了幫忙于工作的子女帶孩子，這是中國的一大特色。這種生活模式最大的好處是，相比“留守兒童”，它能使一家三代可以團聚在一起，從而使代際關系優(yōu)化，讓年幼的孩子在一種更健全的家庭關系中成長。
華中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博導范先佐認為，“老年漂”也隨之帶來一系列問題，父母跟著子女在外地生活，離開了原先熟悉的社交圈，在陌生的城市里，他們沒有朋友，加上語言溝通上的障礙，會遭遇種種尷尬和問題，生疏感、孤獨感油然而生。“社會各方面都應該熱情關心這個群體。”范先佐建議，子女工作再忙，也應多抽時間和父母交流，鼓勵他們?nèi)谌胄碌纳鐓^(qū)；政府應多考慮這一中老年人群體在社保、醫(yī)保等方面的需要，減少政策上的地域障礙；社區(qū)也應該多吸納他們參與文體活動，增強他們的歸屬感；“同時，對這些父母來說，自身也應該抱著一種更開放的心態(tài)，積極主動地去融入新的城市。”
背景：逾八成“老年漂”是幫子女帶小孩
今年，中國青年報社會調(diào)查中心對3161人進行的一項調(diào)查顯示，98%的人表示身邊存在“老年漂”現(xiàn)象，其中63%的人表示“老年漂”常見。
為了兒女更好的前程，改變甚至犧牲自己的生活，是很多“老年漂”的共同選擇。一項調(diào)查顯示，“漂”的三大主因中，83.2%的人表示是“幫子女帶小孩”，其次是照顧子女的生活，占到61%，還有42.2%的人表示“想念子女”。
漂族老人會遇到哪些問題？71.5%的人表示是“社交圈子窄，會孤獨寂寞”；其次是“醫(yī)保、社保問題”（61.6%）、“與子女生活習慣不同，容易產(chǎn)生矛盾”（59.2%），還有“來到陌生的城市，會無所適從”、“子女條件有限，老人被動分居”、“語言不通”等。
(楚天都市報)
